從那一刻起
他的靈魂感到巨大的餓
【1】
他走入書店，穿越洶湧人潮來到人們甚少駐足翻閱的文史哲學區。已數月未曾踏進書店的他覺得自己此刻多像是漂流海上多日的難民看到島嶼，而那書架上一本本的書籍就是糧食飲水。但與爭搶食物的難民不同的是，他小心謹慎地取下慢慢翻閱。
兩個小時之後，他帶著《論波特萊爾》、《西蒙波娃的越洋情書》、《我們仨》、《聆聽父親》、《愛情的盡頭》與《艾蜜莉‧狄金生詩選》離開了書店。
就近找了一間咖啡館，他挑了一個靠窗面對人行道的位置坐下，室內播放著悠揚清柔的鋼琴樂曲正適合閱讀。他取出剛買的書籍堆放在桌上，向侍者點了一杯大杯熱拿鐵，然後拿出背包中的黑色簽字筆，開始在每一本書的第一頁鄭重簽下自己的中英文簽名與當天的日期。
簽完名後，他暫時無法決定要先從哪一本書讀起，看著窗外的行人，他心想這真是個匆忙又孤寂的城市，每個人都有趕不完的場般地疾步行走，似乎有忙不完的工作，做不完的計劃，會不會其實他們根本害怕停下腳步，怕看見躲在工作計劃背後那個空虛的自己，怕面對堅強外表下那樣脆弱的內心。
而自己呢？他曾經在「自認為沒有任何選擇餘地的情況下選擇拒絕大學之路」，這麼多年來他常被問到後不後悔，他總是乾乾脆脆地答：「不！」其實也是一半真一半假。他常想，如果當年選擇重考進入大學，以他當時不成熟的心態，大約也是如高中時期懵懵懂懂地度過。但這兩三年他突然渴望再回到校園唸書，或許是在扭曲的職場生涯走過多年後感到疲倦，能夠單純的當個學生研究學問，對他來說其實是種幸福。
有個清秀短髮的女孩在他面前停下，不超過20歲吧，看著他桌上那一堆書，對他笑了笑，點頭離去。在這大學錄取率已高達百分之八十的時代，大約沒有多少人能猜到他是個只有高中學歷的男孩子吧？那麼討厭唸書的他，獨獨對文學有著深深的愛戀，此志終身不變。
【2】
他記得在某個墾丁的夏日深夜，酒量極差的他在一杯Long Island下肚之後，返回旅館在房間突然開始背起一首又一首的詩詞。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 ...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
朋友阻擋不住他，他就這樣背了一首又一首，直到不勝酒力沉沉睡去。
【3】
童年時期，未滿十歲的他已在外公家讀完二、三十册的中國古典文學，他沉浸在《紅樓夢》、《西遊記》、《聊齋誌異》與《宋詞元曲》的小小身影在所有大人眼裏極為怪異。當其他小孩沉迷於俄羅斯方塊與瑪莉兄弟的電玩遊戲中，他卻寧可坐在不被人注意到的角落捧讀一本又一本厚重的書籍。
後來又看到瓊瑤的小說，他小小的腦袋中滿是俊男美女的愛情故事，但看不到十本就覺得膩了，直到進入國中少男的思春期才又慢慢找回閱讀瓊瑤的慾望。
曾經他在書架深處發現一本馬森的《夜遊》，裡頭艱深的哲學思維與對話他當然是完全不懂，但書中關於男體之美和性愛場景的描寫讓他忍不住一翻再翻。尤其每當看到麥珂迷亂的同性之愛，十歲的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世上還存在著與瓊瑤書中完全不同的情感，他疑惑著要到哪裏才尋找的到。
西元兩千年十二月，在他24歲生日過後不久，經典重出，他忍不住在書店內對著手中的書掉下了眼淚。
【4】
每當母親牽著他和姊姊的手離開外公家時，他總忍不住回頭再望一眼書架上那一排排的書籍。
從那一刻起，他的靈魂感到巨大的餓。
──2004‧01‧18
後記：那一天heuss對我說的「美麗的靈魂」這一句話，使我想起一年半前寫的這一篇日記。返回高雄後將日記翻出來，再看還是覺得激動... ...。印象中，陳玉慧曾出版過一本散文集名曰《我的靈魂感到巨大的餓》，借此書名一用，也算傳達我的心意。
───────────────────────────────────────────────────────
我極愛極愛陳玉慧，想便是從「我的靈魂感到巨大的餓」開始。文章細節，當然是忘了。只依稀還記得微藍封面，那抹糊了的人影（？）
我也甚愛「21 Grams」，極特殊的敘事手法，卻照樣說了一個好故事。
ps.此行一去，務必小心。
Posted by 小豪 at August 18,2005 00:14
●
彥子，
如果人真是為自己活的，那麼，盡可能不要讓自己有遺憾吧。
亦即，假如真的想念大學，那就去念。
畢竟，大學可以給你的，應該會超過文憑以外。
我是說，經過思考而後決定念大學的你，應該可以比懵懂的大學生還得到更多收穫。
例如，我自己就很清楚，我的求知慾必須要在學院裡滿足，這已經和文憑、社會期待沒有關係了，這是一種對未知的渴望，也可以說是一種沒辦法滿足的飢餓感。
我常常覺得，就算我們都在做同一件事，但是，你獲得的和我獲得的，並不會一樣。
放在大學來說，每個大學畢業生的獲得也都不會一樣。
我的意思是：不必為了無謂的對抗，而放棄夢想。
你可以覺得沒念大學你也一樣很好，也可以覺得學歷不重要...但問題是，如果有一天你想要去試試看，那麼，不要為了無聊的對抗而裹足不前。那會太不值得。
Posted by Fran at August 18,2005 21:40
●
哈哈！
如果有人願意養我、讓我讀書，那我也不介意當個終生學生！
我想，自己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然後可以釋懷，這也就足夠了；畢竟，沒有誰可以沒有遺憾。
Posted by Fran at August 18,2005 22:28
●
靈魂的重量晃動的DV總讓我想起另部電影遠離賭城
漫遊米國邊緣的邊緣人
不是飄零的活卻又要受著生命的磨折
到底是誰殺了誰呢？誰毀了誰？
the world itself..maybe
上海生活啟程平安 ：）
Posted by Ben at August 19,2005 17:19
●
我就是玩瑪莉兄弟長大的其他小孩 orz 不過我小學也讀瓊瑤和金庸。
但真正開始閱讀文學，是從念了不喜歡的大學的科系開始，整整四年。前幾天回想著大學時代某些上過的課程，到現在仍倍感無趣，總覺得生命就在一連串的瞌睡中渡過了。
轉了幾個彎，我還是回到有興趣的領域來，或許未來仍得為現實生活打拼，喜愛的事物卻永遠不變。
我還來不及消化你多產豐富的文章，先祝你的上海旅程順利。
Posted by 阿孟 at August 20,2005 12:02
●
彥子,
我見過身邊太多人
徒有一紙漂亮的學歷,
卻是自大無知的蠢豬,
又以學校,醫院,法院三個地方見豬率最高
非不得以少去為妙!
一個無法關照到身邊其他人的需求的人
是不配擁有靈魂的!
明明自己也正心煩,低潮
卻仍真心地關照身邊朋友的情緒,
這是你讓我真心折服之處.
跟你分享我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
"不成熟的人,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痛不欲生;
而成熟的人,則會為了同一個理由,卑微的活下去."
--麥田捕手,沙林傑(Salinger)
希望你一切順利
Posted by heuss at August 21,2005 17:29
●
是哪一首詩呢 我期待著你的回應
工作順利嗎
在上海生活的這幾天是不是感覺還習慣
遇見的人是不是都還友善
是不是已經有了可以說說話的朋友了呢
沒有熟悉的朋友在身邊總不免會感到寂寞
但是面對陌生的環境我們卻更容易成長
世事總是如此 好壞摻雜著 難以分開
或者其實世事本沒有什麼好壞可言
好 壞 都只是人這麼說的
說來好笑 嚴格來說我們甚至還不算相識
怎麼感覺與你這麼親近 這麼熟悉
說是一見如故 而我們甚至還沒有相遇
一直有些話想說
卻不知道該不該說
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恩 我不能說的再多了
我想先聽聽你怎麼說
Posted by 艾迪‧阿道夫 at August 25,2005 23:17
●
竟然在上海等的人不是我!!!!!
遠離賭城是我最喜歡的電影
我以前有推薦給J過
但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我推薦之下看的
Posted by 小杜 at August 25,2005 23:18
●
我多麼希望我也可以是龍 然而凡人總非仙骨
並且我也不是阿鳳不是阿青
也許 那就是我之所以還在飄蕩 還無法停泊的原因
而 你究竟有什麼想對我說
Posted by 艾迪．阿道夫 at August 25,2005 23:19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