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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亦是這般吧?愈想放置不理,愈來擾。她忽然想起即將分手的那段日子裡,感覺這段愛情恐怕難以為繼,懸宕無望。失眠獨躺的床,她反覆瞪著電話期盼聲響,巨大的沉默卻將她重重包圍,無生命無意識的電話始終不曾給過她任何回應。像他們的愛情漸沉在絕望之中。

 

       方才手心裡的掌溫還留著餘熱,關於他們之間的愛情卻早已逸失而去,太快了吧?重逢也來得太快,像一場玩笑,命運總是自以為幽默,戲謔地編排人生種種,以無情之眼觀看世間男女情愛百態。他和她的這一場呢?以吸引為起始,最終以互傷結束,但究竟是如何分手的,如今已難以想起,似乎也不再重要。

       她以眼角餘光低頭望著身旁的他的右手腕,果然瞥見一隻腕錶在其上,甚至,是多年前她即見過的同一隻。與他人不同的是,他總喜歡將錶戴在右手腕,開始要好起來的時候,她曾經詢問過這事,他也只是淡淡答道:沒有什麼,原先只不想與人相同,久了,便成習慣。光這一點,她就突然對他傾心,現在想起,不免莞爾,原來情人眼裡出西施是這樣的。然而,他身上還有什麼是自己熟悉的?她其實也無法肯定。舊習留了下來,不代表人不會改變,更多時候,只是懶於變動,只是疏於更換,只是,習慣。她的腦海忽地閃過一句:妳必須習慣這一切。她忍不住打了個顫。

      「欸,在想些什麼?」他的聲音渾厚低沉,還是好聽,夜深時總讓人格外安心。無法相見的時候,他經常在午夜前的十分鐘撥電話給她,和她說話。不早不晚,距離午夜前的,十分鐘。初分開的日子裡,某個深夜她在電台聽見莫文蔚的單曲,曲名正是<午夜前的十分鐘>,黑暗中她流下眼淚,安安靜靜,一直線地流到腮邊。

      「沒,只是一些工作上的瑣事,明天還得費點精神處理。」曾經以為她的心事他能解,後來,漸漸發現,不只不能,甚且成為爭吵的導火線,所以她開始學著隱藏,不說出心裡真實感受。他們是因此漸行漸遠的嗎?無法對彼此坦承的戀人,終究難以長久吧?而現代人的婚姻,又有多少伴侶能對彼此誠實?身邊已婚友人的抱怨她已聽得太多,對於伴侶,對於婚姻,她是不太敢想了。

       他明白,她沒說出實話,她的心裡此刻不可能想著公事,但也沒有相逼的必要。過往因為不懂,所以爭執;如今還是不懂,已經學會不問。女人的細膩心思,於他永遠是解不開的謎。

      「為何妳不能學著別再那麼尖銳?我就是這樣,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妳必須習慣這一切!」他猛力甩上門把轉身離去,當時的情景他還記得,他不知道她是怎麼度過那一夜,只知道自己走過一條又一條的窄巷長街。她習慣了嗎?是否依然尖銳?

       時間會把人的意志磨折殆損,曾有過的雄心壯志不復往日,而傷人傷己的尖刺能否被削平磨圓,他悲觀地認為原已存在個性裡的成分實在大些,至多,只是懂得了偽裝,或者掩飾。

       她的鞋根登登做響,敲擊在漸沉的夜,她常在夜行的途中,專心聽著自己的腳步聲,沒來由地就會想起他在夜裡撥來的電話聲,延燒悶響過整座城市。此際的腳步聲卻像是一個響亮的嘲諷,隔在她與他之間,告訴她,仍有一座無形的溝渠將他們分開。她試圖放輕腳步,卻是徒然,她恨起腳上的高跟鞋。

       曾經除了輕便的休閒鞋,其餘鞋款她一律不考慮,只為了陪他走一段夜路。

       愛一個人是這樣的吧?初初以為可以放棄自己喜愛的事物,配合對方的習性,卻在中途質疑割捨的必須,最後埋怨失去自我,對著自己與他生氣。過於自我的人,怎麼談感情?

       雨絲開始細細地飄落,拐了個彎,他們走進屋簷藉以避雨。都是不喜帶傘的人,嫌累贅。

       棄了這樣,丟了那些,生命裡的瑣碎雜亂卻不見減少幾分,披披掛掛的負擔隨著歲月積累愈形沉重,壓在心頭肩頭。

       回憶亦是這般吧?愈想放置不理,愈來擾。她忽然想起即將分手的那段日子裡,感覺這段愛情恐怕難以為繼,懸宕無望。失眠獨躺的床,她反覆瞪著電話期盼聲響,巨大的沉默卻將她重重包圍,無生命無意識的電話始終不曾給過她任何回應。像他們的愛情漸沉在絕望之中。

 

                                                     曾慶瑜‧今夕是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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