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

9月2日一整天，美國有線電視網CNN反覆播放著一位紐奧良男子拖著濃重南方黑人口音的採訪錄音，他用詞粗俗，毫不掩飾心中的憤怒，其中一句：「我不管這是州長的問題還是總統的問題，我只要他們把屁股挪到飛機上，飛過來，他們倆個，解決問題，現在，馬上！... ...」更是被不斷回放，回盪在災區的上空。

在這個紐奧良地方電台的訪談中，頻頻出現電台為了過濾粗話而出現的“嗶──”聲，「那些聯邦要人根本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他媽的出事後兩天大搖大擺飛來了，帶著成群的攝影機、美聯社記者... ...，同胞們請原諒我的粗話，但是我實在是太不爽了！... ...他們整天在開新聞發佈會，我再也不要看到有人再開那些見鬼的發佈會了... ...，一直說救援來了、救援來了，但是直到今天，那些說法都是BS(狗屎)！... ...」

乍聽之下，還以為是記者採訪滯留在紐奧良會議中心的狂怒災民，結果一看字幕，這個向聯邦政府大開其火的受訪者，竟然是卡翠娜颶風重災區紐奧良的市長Ray Nagin。於是，當日全美最受關注的新聞便數此條：「紐奧良市長開罵了」。有人指出被Nagin橫加指責行動遲緩、救援無力的布希政府也有難言之隱，美國是一個聯邦國家，維持各州作為一個「國家」的獨立自治權 ，原則上當地方和州政府沒有發出要求增援時，聯邦政府不能插手。Nagin對此的回答極妙，令我大為激賞：「那麼伊拉克人民有沒有要求我們進駐呢？」

我很幸運，不用親臨現場面對如末世來臨的災區，可是電視新聞上這樣一幅來自災區的畫面卻讓人不寒而慄。那是一家原來出售東方地毯的商店，櫥窗玻璃盡毀，一塊三夾板潦草地遮蓋著，上面用黑漆歪斜而凶狠地刷寫著：「這裡我占著，誰也不准搶，我和一條大狗、兩支長槍、一個醜八怪女人、兩個小孩睡在這裡。」

在這種居民已經失去做人的基本保障情形下，你再聽Nagin那種徹底脫下精英政治話語外衣的發威，聽他咆哮：「我需要增援，我需要軍隊，我需要500輛巴士把我的人都運出去... ...，調動起全國每輛他媽的灰狗巴士，把他們的屁股都搬到紐奧良來！城裡那些藥癮發作的癮君子正如喪家之犬般地找藥，他們會去搶醫院、劫藥房，謀殺、強姦，當無藥可找時，瘋子們便搶槍，我們卻沒有足夠的人力來對付這個局面。」

此時，你便不會再責怪他的口無遮攔，在地方政府束手無策，聯邦政府遙不可及的群龍無首真空狀況下，只有咆哮，只有大聲開罵，才有可能被聽見。Nagin不是「911」時紐約市長朱利安尼扮演的渾身閃耀必勝信念的危機英雄，Nagin的言談中只有深深的失望與沮喪；Nagin沒有曼哈頓的金融商業巨人、華府的精英政客在第一時間裡站在他身後同仇敵愾，誰叫紐奧良是個黑人占60%~70%，貧困線下居民占30%的南方窮城呢？因此朱利安尼是站得高高的奮吹號角，Nagin則只能伏得低低的大發悲聲。

最後一句，Nagin市長受訪的最後一句話是：「從今以後，紐奧良市將永遠不再一樣... ...」這句話之後是長達10秒鐘的沉默，幾乎讓你以為電訊中斷，然後是記者的哽咽聲。市長的火力用盡了，他頹然地說：「Yeah...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我得開路了... ...」記者說：「OK，保持聯繫，保持聯繫... ...」

就在CNN把題為「市長正色告訴聯邦政府：把你們的屁股動起來！」的採訪錄音全文送上網路的2小時31分鐘之後，CNN又一條題為「軍隊出動史上最大規模的救援兵力」的新聞，正悄然躍上電腦螢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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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1.Nagin部份談話內容參考大陸「東方早報」而成。
          2.花了三天時間思考，利用今日休假終於寫成，然心情並未比較輕鬆。
          3.書寫過程我回想到「921」時，台灣的高官搭機到災區「巡視」，卻被災民罵的狗血淋頭的回憶，這群佔據社會金字塔最頂層的「政治精英分子」，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4.孫吉祥和李幸育的新聞，也是又感慨又奇怪啊！
          5.李安【斷背山】獲威尼斯影展金獅獎的新聞今天也一直播放著，我何時才能看的到呢？
          6.今日正好是「911」四週年紀念日，這樣的日子寫完這篇文章，一切果然是天意。
          7.延伸閱讀：《美東紀行/這個日子留下什麼》──【北緯40度天空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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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CNN的畫面,
聽到有些災民說:感謝上帝,終於有人來救我們了...
穿著汗衫面容蒼老的神父環視倒塌的教堂...
想像窩居在大水中裏狹窄閣樓上祈禱救援的母女...
我的心更難過.
這些人在災難中仍沒有放棄他們的信仰.
我也問: 神啊!為什麼?
我是基督徒.只能說,這世界已有許多的苦難,
人不需要再製造紛爭歧視.

新約時代的耶穌,祂的心總是和受痛苦的人靠近.
約翰福音11章說到拉撒路之死,
"耶穌看見馬利亞哭,並看見與她同來的猶太人也哭,就心裏悲嘆,又甚憂愁...耶穌哭了."
這是記載在全世界出版數量最多的聖經裏頭.
耶穌哭了.哭了.
那是不忍心的淚水...

是的,世界上每一天每一個角落都有悲慘的故事.
然而,我們也聽聞奇蹟的發生.
此時,不管宗教背景是什麼,
我想多些包容,多些關懷,也能多些盼望.

希望你在大陸一切都好.
寫,也是一種治療心傷的方式.

Posted by 芙 at September 11,2005 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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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欣賞你的這篇文章。我記得從美東時間八月三十一日到九月二日，那幾天我幾乎是down到極點。一邊看新聞一邊心痛一邊納悶外援在哪裡、又一邊質疑媒體怎麼只會重複播報慘不忍睹的畫面與當地官民痛苦憤怒的咒罵、而不會順便呼籲一下要聯邦與州政府馬上參與救災？等到布希九月二日發表聲明承認災情是自九一一以來最嚴重的一次之後，媒體的主力焦點有將近一整天又完全集中在誰要負責任的政治口水皮球戰，還邊穿插著紐奧良市長焦急地說他一直聽說救援會來，可是完全沒有... 真是夠了。

Posted by Jessica at September 23,2005 1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