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舞蹈，也不會跳舞，二十歲那年混過一年的同志酒吧亦無法使我學會身體的律動，或是對於節奏的感應。我甚至害怕在人前擺動軀體，每每顯出扭捏與僵硬，但我看雲門舞集的舞作已將近十年。
學生時代的我懷著一種巨大的苦悶與不被了解的憂鬱，一頭鑽進藝術的殿堂，瘋狂看著那些如今仍是對許多人而言十分艱澀的書籍、戲劇與電影，《 雙面維若妮卡》、《暴雨將至》、《暗戀桃花源》、《淡水小鎮》、《莎姆雷特》、《紅色的天空》、《薪傳》、《九歌》，書包裏固定放一本馬奎斯的《一百年的孤寂》好證明自己並不膚淺。文學、電影、劇場、雲門，陪我度過國二至高三的那五年，成為供應我生命養分最豐沛充足的時光。應該正值發育需要大量飲食與營養供給的青春期，我一天僅吃一餐省食儉用只為了存一點點錢能在週末時買幾本書看一場電影，或是每隔一兩個月至高雄中正文化中心看一場果陀、屏風、表坊的劇作，以及雲門。我的腹胃呼喊著餓，乾枯微弱的靈魂卻漸漸感到滋潤壯大，我開始覺得自己與眾不同，並且對於身旁同齡的男孩感到極度厭煩，除了討論日本女優的裸體寫真與Michael Jordan的彪炳戰功，剩餘的時間他們只是用在試卷上的成績競爭。我變得愈來愈孤僻，無法理解他們怎麼可以對於藝術如此的麻木又這般的無覺，我與他們無話可說。
高中畢業後大學聯考落了榜，念了半年的重考班中途逃跑進入社會工作，天生的好強性格使我不願服輸，一天拼命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努力從時薪65元的實習生往上爬。第一份工作二進二出我做了六年，公司調我去哪就去哪，逃避家庭也逃避固定的同事關係，一間中心頂多待一年就被調走，漸漸有了「開店王子」的封號，而超時工作過度疲累的結果是大小車禍不斷，每次醒來我總遺憾失望地在心裏暗暗想著，怎麼還沒死？
那六年，辛苦也心苦，同時空白虛無，不曾談過戀愛，卻不斷和陌生男子一夜情。書讀得少了，也漸漸遠離劇場與雲門。說不出是為了什麼，找不出解答，時光難以回溯逆流，何況尋求答案。生命本就無解，太多的提問只是為難自己。
二度離職之後我開始厭惡任何一種形式的責任與壓力，每份工作總做不長久，住所搬遷過一間又一間，如同「Anna」、「鹿憶鹿」被稱為回文一般地我也不斷循環反覆著一切歸零、從頭開始的尷尬處境，擅於毀棄滅絕的因子早已深植在血液之中，每隔一段時日就要翻湧洶騰。
多年以後我才明白，自卑到了極點很容易就會轉成自傲無禮，以冷漠嚴酷做掩飾，睥睨世間一切的同時也顯露出自己的自大無知，如今的我其實並不比學生時代的我懂的更多，只是更老了一些。於是我開始重拾對於藝術的熱情，以虛懷若谷的心再次向人世叩門。當我看著舞台上的舞者手勢翻飛如燕，身軀輕盈似蝶，舞動的如此沉靜，又靜止的這般暴烈，我深深震動。藝術的世界遼闊無邊界，舞蹈是其一，而林懷民創辦的雲門無疑是之中最美麗偉大的一員。每當舞劇終了謝幕之時，我願意連續鼓掌喝采長達十分鐘即使臂痠手痛亦無妨。平凡渺小如我，支持雲門所能做的只是在每次舞劇公演之時走入劇院，並在落幕之時致上真誠感懷的謝意。
心還不肯死，我要再看雲門第二個十年，第三個十年，直到離去人世之時，但願雲門亦能不斷創新成長，而我有著堅定的意念相信他們必然可以做到，只要台灣的觀眾願意持續走入劇院。
＜狂草＞演出日期：
11/19~11/27 台北國家戲劇院
12/02~12/03 台南市立文化中心演藝廳
12/09~12/10 高雄市中正文化中心至德堂
12/16~12/17 台中市中山堂
12/24~12/25 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演藝廳
【狂草】網頁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