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回信了,我們已各自就位,在自己的天涯種植幸福;曾經失去的被找回,殘破的獲得補償。時間,會一吋吋地把凡人的身軀烘成枯草色,但我們望向遠方的眼睛內,那抹因夢想的力量而持續蕩漾的煙波藍將永遠存在。 就這麼望著吧,直到把浮世望成眼睫上的塵埃。 ── 簡媜‧《天涯海角》 |
那一天,
2005年10月19日,
上海天氣晴,
台北陰雨日。
【1】
你改變鑰匙,你改變詞語
和雪花一起自由漂流。
什麼雪球會聚攏詞語
取決於回絕你的風。
──<用一把可變的鑰匙>‧策蘭
車子高速而穩定地行駛於往機場的路上,窗外飛鳥掠過,不知名的化學工廠裡有著巨大高聳的煙囪,黑煙騰騰冒升。
一次彎折,陽光從左側乍然轉移至面前,熱暖我臉,也刺痛雙眼。
垂睫閉目,眉頭緊鎖,仍覺熾烈日照朦朧於感官之中。微仰頭,任光影於臉龐遊移, 像是鏤刻細紋。昨日少年今日老。
耳機塞住雙耳,iPod裡盡是悲傷的情歌。清晨六點三十五分。
【2】
有過多少風?少許黑暗地離開和生活的風
比上帝的安寧更安寧
在那裏
沉默中
天藍
──<鄰近森林>‧艾基
機身向右微微傾斜,以俯衝的勢頭,再過五分鐘,即將降落。
陽光溫煦,天藍無極。閉上雙眼,海面粼粼波光折射於腦海,抽動某一條神經,太陽穴隱隱生痛。
我在哪裡?
突又猛然拔起,機身漸漸水平,身旁睡著的中年男子動了動身軀。下午兩點五十三分。
【3】
我回到我的城市,熟悉如眼淚,
如靜脈,如童年的腮腺炎。
彼得堡,我還不願意死:
你有我的電話號碼。
──<列寧格勒>‧曼德爾施塔姆
望著再熟悉不過的大路,騎樓,店招,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讓人放心,因此快速疾走,冰起臉孔,一如往日。
風起大了,襯衫鼓鼓,身軀輕盈彷彿可以飛起,長袖半捲外的手臂已然感到秋意。
還是辨認錯方位,懊惱不已。折返回頭,雨絲卻開始飄下。
「他x的!每次都下雨!」低聲在口裡咒罵。傍晚五點二十分。
【4】
某些詞讓我用無情之詞造就你。
心在耗乾,用化學之血
疾行中拼寫,警告將臨的狂怒。
在海邊聽見那黑色元音的鳥群。
──<特別當十月的風>‧狄倫‧湯瑪斯
穿梭於大街小巷,進出於大樓平房,一次次詢問,一遍遍插入鑰匙轉動,開門又關上。
斑駁脫漆的牆壁,積垢漬黃的浴室,狹窄昏暗的房間。開燈。關燈。
尋找適宜的租屋之處,不得歇息,似有若無的雨絲卻漸漸轉大,行人紛紛走進屋簷下避雨。
耳機裡傳來早已逝世的Karen Carpenter的歌聲,「Rainy days and Mondays always get me down... ...」,我卻笑了。晚上六點十五分。
【5】
暴雨般憂傷的妹妹,
看那膽怯的沉船
在群星下。
夜緘默的面孔。
──<輓歌>‧特拉克爾
再度走到這條街,雙腿總不聽大腦使喚,它有自己的意志。
住過一年,搬走也只不過八個月,僅隔一條大路的不遠處,有著甚多快樂與悲傷的回憶,不安且令人困窘。
還是離開吧。隨意找個攤子,一碟炒米粉,一碗豬血湯,今天的第一餐。
想要撥通電話給誰,任何人都可以,只求聽到熟悉的聲音。按鍵鎖解開又鎖上,好幾次,差點忍不住。
突然想和你說說話,卻發現忘了將你的手機號碼存起來。
這樣也好,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晚上九點四十分。
【6】
誰此時沒有房子,就不必建造,
誰此時孤獨,就永遠孤獨,
就醒來,讀書,寫長長的信,
在林蔭路上不停地
徘徊,落葉紛飛。
──<秋日>‧里爾克
再度走進捷運,等待列車來臨。周圍吱喳的人語沒有任何奇怪的大陸腔或是聽不懂的他省方言,斗大的字體「雙連站」,一切提醒著我:真的回到台北了。
列車來了,習慣性地走到門口扶手處,容易進入,容易離開。掉落也容易。
車廂搖搖晃晃,燈光依然明亮,適合自拍的地方。我閉上雙眼,思念如海潮洶湧襲來。
再次睜開眼,已經站在旅館房中。晚上十一點四十六分。
「多麼希望這是家... ...」
註:文中所引之詩皆來自於《時間的玫瑰》‧北島著‧牛津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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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 ...>‧2005年10月23日
第二天,下午四點左右找到套房,晚上即刻入住。花兩個半小時打掃,然後望著兩大行李箱和一個大旅行袋的雜物發呆。「還有一箱行李在上海呢... ...」
第三天,白日遊走於台北街頭,經濟已夠拮据,仍然買了十冊書,無藥可救。晚上寫<隱>,心裡卻想著邱妙津、三毛、袁哲生、黃國峻、黃宜君這些已逝(自殺)的作家,心情跌落谷底。
第四天,白日夜晚都讀書,《醜聞筆記》不甚喜歡,只讀了一半。李黎的《海枯石》讓我心情平靜卻又激盪出某種溫柔的情愫。石計生的《成為抒情的理由》非但不能使我抒情,甚且令人瘋狂。太過喜愛,也只讀了一半。晚上接到好友小杜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她又吼又叫。
第五天傍晚和小杜出門亂逛,又是公館和溫州街。後來在「挪威森林」喝著苦澀的咖啡,兩人心情如煙如霧。她還是為著感情在心中反覆詰問、辨證,我則茫然於未來的路途。知道這樣說會傷她的心但我還是說了:「我不喜歡別人太貼近我的生活... ...我無法解決妳的困境,因為我連自己的都無法解決。也許妳只是需要一個傾聽者,而我更想一個人安安靜靜... ...」多麼殘酷。晚上回到套房又接到另一位好友大餅妹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她又笑又叫。最後她告訴我,三年前去美濃遊玩時的照片在她手上。如果沒記錯,那時同行的有J、S、E,她還沒出現在我們生活中。那底片當時並未拍完,我們也立即將它遺忘,J後來始終找不到,成為一樁懸案。今年初我和S還提起過,而J說實在找不到了。如今它又突然冒出,大餅妹說那時的我看來又拙又嫩,好好笑,沒想到我有那樣的時光。
其實我一直都是又拙又嫩的,不論是在生活、工作、交友或者家庭,尤其是在感情上。你知道的,射手座男子是永遠長不大的小孩。
當無數責任與壓力迎面而來,我看似勇敢且果決的當機立斷,別人眼中的我是如此獨立與瀟灑,身手俐落,反應敏捷,其實內心疲憊不堪。
一個人搭機、轉機,返回台灣。除了你,沒有人知道我回來的決定。但我不是為了你而回來,只是心裡又隱隱然地抗拒著見面的事實。此刻的你正在泰國,我還有時間逃避。
當文字撞上現實,我們該以怎樣的面目與心情相見?
好友第三次問起:我們是否相戀?我佯裝生氣其實並不惱怒。
猜測的人就繼續猜測吧,無法諒解的朋友我不需要任何諒解。
而你我之間,其實非關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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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了零碎的時間 斷斷續續的讀完了你暫借與我的書
初時並不很習慣那樣的文字
並沒有太強的文學性
然讀著讀著 卻發現了原來還可以用這樣的方式書寫
很真誠 很直接
是另一種獲得
交還與你之前
我會一遍一遍的讀
期待下次的會面
Posted by 艾迪.阿道夫 at November 1,2005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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