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有時間性的,遇的太遲或太早,結果可能不一樣。 ── 王家衛‧【2046】 |
距離上一本散文著作《告別》僅一年半的時間,小說與散文皆擅寫的張惠菁在今年6月再度交出她的散文新作《你不相信的事》。
和《告別》相同的,這本新作亦是由過去一年半刊在『壹週刊』專欄「步行書」的篇章集結而成。以一個專業寫作者的角度來說,散文固然是最自由且較易發揮的題材與型式(與小說相較的話),但要長期且定時地交出一份可觀的成績單,那麼她非得比一般人甚且是同業者要更具有一隻「獨特之眼」,方能在日常瑣事之中見其細微奇異之處,觸動內心的情感與回憶,進而寫出一篇又一篇精采的專欄。尤其作者又具有一般上班族的身分,有著一份固定收入的正職工作,在此情況之下,「步行書」多年的堅持,毋寧是奇特的,無怪乎網路上有人稱她與駱以軍是「不會被專欄打敗的作家」。想來,應是另一種讚美。
在這段時間裡,作者經歷了妹妹的訂婚與結婚,姐姐小孩的誕生,以及父親的去世。作者自喻為「一種新的生活產出在死去的每一天之上」。書中無所不在的「時間」主題,訴說著關於愛以及死亡。
時間、愛與死亡,這亙古以來所有藝術家最愛的三大主題,一直不斷的在許多藝術作品中以不同的面貌出現。
王家衛的每一部電影都和這三者有關,前兩者的比例尤重。時空是過去的懷舊年代,他卻又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無論你耗費多少心力都無法再作任何的扭轉。【阿飛正傳】中張國榮對張曼玉說出的「一分鐘理論」已成經典台詞即是一例。新作【2046】又為我們拉出一片獨特的視野,【阿飛正傳】中的LuLu劉嘉玲,在片尾以浪子形象驚鴻一瞥卻沒人搞的清楚他究竟在作什麼的梁朝偉;【重慶森林】中無可救藥的暗戀者王菲;【春光乍洩】的年輕男孩張震承接【阿飛正傳】中張學友守候LuLu的角色;【花樣年華】中多情又膽怯的周慕雲,再加上新加入的鞏俐、章子怡、木村拓哉,交織出一片錯綜複雜的愛情關係。
這不也如同我們的人生一般嗎?時間無聲流逝,身邊之人來去聚散,有些一錯過即是永難再見,有些卻在多年以後仍舊擺佈著你的命運。而有些人,在初識之時並不感到他的特別或重要,是要在經歷時間之河的掏洗之後,才能見其光輝,或是察其醜惡。
已逝的【超人】影星克里斯多夫‧李維早期的愛情經典之作【似曾相識】,則為我們訴說一段幾乎不可能的愛。深深為一畫像中的女子迷戀的男主角在無意之中回到過去,並與畫像中的女子相識且相戀,原本我們以為他們就要可以過著童話中的幸福快樂之生活,編劇卻故意反其向而行,讓男主角在掏衣袋時再次見到現代之物,因而乍然被拉回未來亦即他所處的現代。往後的日子裏,無論他再如何努力嘗試各種方法,依然回不到過去,最後只能對著畫像抑鬱而終。這是時間、愛與死亡的無情,也是無常。
時間之輪是公平的,它無聲地輾過所有的人,讓我們彎了腰,駝了背,臉上長出皺紋,年華逐漸老去。在它腳下,我們都只是生命的旅者。
時間雖然巨大且漫長,但有時卻又令你感到轉瞬即逝。
朱天文在她的傳世名作《荒人手記》即有這樣的一段書寫:「笑聲裡我轟然而醒,分不清哪邊是夢境... ...我以為睡了幾劫幾世,十來分鐘而已。.... ...我不斷醒來,不斷睡去。每一睡去醒來之間彷如永死那麼久,其實短促僅次大蜥蜴的沉重眼皮打開又闔上。」
書名雖為《你不相信的事》,但如同作者的上一本散文書名,此書的姿態仍是一種「告別」。向過往告別,向親人告別,向愛情告別,也向自己告別。
時間在她筆下有時清晰:「... ...那過程並不全然令人欣喜,人世間的醜惡總是比美麗更多。但人的某些最美好質地,竟然是在醜惡的環境中顯現,如同瓷器燒出罕見的釉色。」
有時殘忍:「... ...我所目睹他在階梯上等待老母親走那顫危危的幾步路,對他生命重要的程度遠超過當時的我所能夠想像。那是一種確切不移的美好等待。即使,在那之外,死亡是更確切不移的等待者。」
有時可怖:「... ...死人的時間,永恆於黑暗中靜止,千年不醒。那個時間就在我們腳下,就在我們身邊。永恆的沉寂,比埃及木乃伊們生前所篤信的永生更真確。」
在這巨大的「時間世界」裡,許多事只不過是一場如幻影般的棋局,在尚未發生之前,就已有了失散的預感。而試圖進入另一個人的世界,也是沒有路的。
《你不相信的事》‧張惠菁‧大塊文化‧2005.06初版
延伸閱讀:【Fran私觀點】── <你不相信的事>
【花水木】── <夢與清醒的自由:張惠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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